柳嫣按照当初说好的流程,二次登门拜访。
这次孙墨是在的,了解柳嫣的来意后,人倒是很谦逊有礼的把人往里间请。
“柳讼师,不是孙某故意拖欠,实属是账上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
听他介绍,甲乙双方是从爷爷那辈就有生意往来,算起也有个小六七十年的交情,若不是真遭到难了,他个做小辈的怎可能欠钱不还。
柳嫣必须要将利害关系与对方说清,“孙老板,我的讼事人,就是王老板。他也是念及旧情,才让我先与您好好商讨一番。如今昌盛布行也遇到资金周转不开的情况,才出此下策,既然你们两家交往甚笃,何必互相为难。我劝你还是尽快筹钱,若真闹到公堂之上,吃亏的只是您。”
孙墨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与苦涩,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一口气道:“柳讼师,您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这生意场上,风云变幻,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啊。”
他起身,走到桌案前,从抽屉中取出几张票据,放到柳嫣面前。
又将自己曾经畅想并付出行动的商业规划与柳嫣大致说了一番。
柳嫣的总结下来就是一个富三代的少爷被人捧得太高,瞧不上祖辈那套老思想,等老爹一蹬腿就大刀阔斧的进行改良。
结果发现自己想象的那一套用在现实里竟然走不通,盲目向外扩张铺面和偏离了招牌定位导致他最后被拖垮。
简单来说,锦云坊一直守着京都及其周边的三间老铺,规矩的侍奉宫中和贵人们的服饰,散客也是集中在富户以上的群体。
本就怀揣抱负的小东家一上任,就将之前的老掌柜劝退,换成了‘自己人’,而后又将铺子陆陆续续开满全国,又与外来的客商做起了生意。
结果不可而喻,但凡能穿得起绸缎制衣的大户们都有自己用惯的铺子,你一个初来乍到的新店跑到人家地盘上抢生意肯定受当地的排挤。
客商们的生意虽然利润高,但是有的要承担遥远的运输成本,也不知道他倒霉还是怎样,经他手的十几笔生意不是遇到劫匪就是中途毁单,钱没赚到多少反而赔了个底掉。
而且最致命的是,扩张铺面、进货和雇人已经花出去他老子攒下的大半资产。迷失自我的孙墨仍没有收手。
在受到平民短暂的追捧之后,他愕然发现,原来老百姓对衣裳的需求并没有那么高,吃饱穿暖才是追求,猛然回首,他已经丢掉了原来的老主顾。
因为贵人们不会与平民穿同一个铺子裁制的衣服。
柳嫣虽不懂生意场上门道,但按照他的说法,细究起来,孙墨怕是遇见做局的了。
但这些与她无关,二世主的命运也不是她一个小讼师去干预的。
“前些年,我们家的生意还算顺遂,也赚了些小钱。可谁能料到,这两年行情突变,市场竞争愈发激烈,我们的货积压了不少,资金回笼困难。为了维持生意,我四处借债,本想着熬过这段艰难时期就能好起来,可没想到,窟窿却越来越大。”
孙墨转过身,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如今,我名下的房产、铺子,能抵押的都抵押出去了,实在是拿不出钱来还给王老板啊。”
欠债不还的人大体分为两种,孙墨就是那种卖惨博同情的那一类,这类负债人往往表现的尤为可怜,上到八十岁老母,下到三岁孩童,恨不得把自己祖辈创业拼搏的艰辛都与你说个遍,以各种借口推脱,能拖一天是一天,最后有的干脆人间蒸发。
跟着云隐先生讨学的时候,这种人和案子她见多了。
柳嫣扫了一眼借条,公事公办道:“孙老板你的境遇我深表同情,但是王老板那边的困境也实实在在的,如若您依旧拒绝还款,那只能很遗憾的通知您,不日将会向都城司提起讼事。”
孙墨一听这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几分,他双手下意识地抓紧椅子扶手,嘴唇嗫嚅了几下,才带着几分哀求的口吻说道:“柳讼师,您真的不能再宽限宽限我吗?这一告到都城司,我这生意可就彻底完了,往后我拿什么翻身啊。”
柳嫣神色冷峻,不为所动,她扬了扬手中的借条,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孙老板,借条在此,白纸黑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王老板已经仁至义尽,给了您这么长时间筹措资金。现在昌盛布行也等着这笔钱盘活生意,您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债务,让几代人的交情彻底断送吧。”
孙墨的眼神中满是绝望,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道:“难道我真的走到绝路了吗”
柳嫣见他这副模样,心中虽有些不忍,但职责所在,她不能有丝毫动摇。
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孙老板,现在还有一个办法,既然您说资金困难,那不如将您手头能变现的资产罗列出来,我们看看能不能通过变卖资产来偿还部分债务,剩余的,再与王老板协商一个合理的还款期限。”
撂了脸子,直接下了逐客令,“你走吧,王叔伯若真想告诉我也随他,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
放在昨天,见到这种‘滚刀肉’,柳嫣定会与秦瑶吐槽一番今天遇到的奇葩,秦瑶应该会很配合的陪她唾骂几句。
可今日却没有了想要倾诉吐槽的冲动,既然孙墨态度明确,就没有必要再过多纠缠。
出了门柳嫣又驾着她的小轺车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昌盛布行面见王老板。
王老板很热情,以为柳嫣带来了谈妥的好消息,结果不如人意,很失望地叹气,“看来他是真的遇到困难了,就没有旁的办法解决了吗?”
柳嫣道:“我们做讼师的不能拱讼,但作为您的讼师,还是要提醒您一句,我看了他那些借条,每笔数额都不低,起码他现在还有积压的货品,若是您再不下手,恐怕最后连汤都喝不到。”
毕竟有着三代的往来,王老板也是心善之人,斟酌再三,开口道:“柳讼师,我也不是不想帮他,只是我这布行也等着这笔钱周转。若他真能按时还钱,我又怎会为难他。”
柳嫣得了讼者的应允,也不再多做耽搁,转而就回了正和堂与秦瑶着手准备讼词和诉状。